异议股东股权收购请求权的行使

一、依照《公司法》第七十二条、第七十三条之规定发生股权变更后，有限责任公司的股权结构、股东人数以及在公司章程、股东名册等公司文件中所作的相应记载均可能发生变化。立法部门为了保护股权变更前后的所有股东的合法权益以及公司外部债权人等相应民事主体的合法权益，在本法条中明确规定：有限责任公司在前述事项变更后应当履行确认公司新变化的程序性义务，具体包括：第一，注销原股东的出资证明书；第二，向新股东签发出资证明书；第三，修改公司章程和股东名册中的相应记载。但立法未明确公司何时履行上述义务，为了防止出现公司怠于履行义务的消极局面，我们在审判实践中应注意从“合理期限”的角度加以把握。而且相应的股东和目标公司一旦就此涉讼，公司应对其合理期限抗辩承担证明责任。

由于有限责任公司的股东对前述股权转让事宜已进行过协商或者作出过同意表示抑或已被视为作出同意之举，因此，尽管根据本法第三十八条之规定，修改公司章程乃公司股东会的职权之一，但为了节省公司资源，减少随意性变化，防止节外生枝，确保公司及时履行前述程序性义务，本法条明确规定，对公司章程所涉及的股东及其出资额的记载的变更，无需再由股东会表决，公司可径直根据股权转让实际情况对章程作出修改。就此立法视角而言，我们认为，修订后的公司法在增强法条的可操作性以及定纷止争的功能方面做出了努力。

二、根据《公司法》第七十五条 有下列情形之一的，对股东会该项决议投反对票的股东可以请求公司按照合理的价格收购其股权：

（一）公司连续五年不向股东分配利润，而公司该五年连续盈利，并且符合本法规定的分配利润条件的；

（二）公司合并、分立、转让主要财产的；

（三）公司章程规定的营业期限届满或者章程规定的其他解散事由出现，股东会会议通过决议修改章程使公司存续的。

自股东会会议决议通过之日起六十日内，股东与公司不能达成股权收购协议的，股东可以自股东会会议决议通过之日起九十日内向人民法院提起诉讼。

本法条是关于有限责任公司股东在三种情形下可请求公司回购其所持股权的规定，这是异议股东行使股权回购请求权的法条基础。

我们注意到，立法对有限责任公司股权回购的态度经历了从禁止到适度承认的过程，修订后的公司法对保护中小股东合法权益作了更多考量，本法条赋予对股东会相关决议持异议的股东请求公司按照合理价格回购其股权的权利，即是其中重要的表现。从外在形式上看，本法条规定股权出让主体是对相关决议持有异议的股东，股权受让主体是公司，转让价格是建立在双方协商基础上的合理价格，因此，基本符合有限责任公司股权转让的外在特征。但由于受让主体是拟转让股权所涉及的目标公司，其股权转让实质无疑是出让股东从该公司收回出资，因此，这种股权变动乃是一种特殊的股权转让形式。究其立法目的，我们认为，立法部门的出发点在于要尽可能兼顾资本多数决表决机制下多数股东和少数股东的利益，使各方利益能在立法的框架内获得公平地保护。

由于股权回购最终可能牵涉公司资本构成，影响公司相关关系人的权益，因此，本法条将持异议股东可行使股权回购请求权的情形谨慎地限制在与其根本利益密切相关的以下三类决议：第一，公司连续五年不向股东分配利润，而公司该五年连续盈利，并且符合本法规定的分配利润条件的情形。在公司连续五年盈利且符合法定的利润分配条件的情形下，股东请求公司分配利润无可厚非，但其因资本多数决限制而处于弱势，因此，无法实现其投资的预期目的，此时应允许其选择退出公司。但此处应注意把握公司盈利应持续五年以及同时符合本法规定的分配利润的条件的限制。第二，公司合并、分立、转让主要财产的情形。公司合并、分立、转让主要财产，均涉及公司重大利益的变化，可能会与部分对此持异议的股东的预期目的相违背，且公司发生上述变化后的运营风险可能最终会涉及相应投资利益的变化，因此，应允许其选择退出公司。第三，公司章程规定的营业期限届满或者章程规定的其他解散事由出现，股东会会议通过决议修改章程使公司存续的情形。公司章程规定的营业期限或者其他解散事由均是公司股东在公司设立时或者运营过程中达成的合意，对该决议持异议的股东基于此对公司结束运营抱有合理的预期，但由于资本多数决的限制使得其无法实现其预期目的，乃至面临其不愿意面临的运营风险，因此，应允许其选择退出公司。

由于股东行使股权回购请求权将会使公司股权结构和资本数额发生变化，因此，为了防止公司长时间面临悬而未决的局面，督促异议股东及时有效地行使权利，本法条第二款明确规定：自股东会会议决议通过之日起六十日内，股东与公司不能达成股权收购协议的，股东可以自股东会会议决议通过之日起九十日内向人民法院提起诉讼，体现出立法既鼓励股东和公司协商解决争议，又维护公司平稳运营的立法初衷。也正是基于这个角度，对“自股东会会议决议通过之日起九十日内”这个期间的性质的理解，我们倾向于认为是一种除斥期间，即如果双方协商不成但异议股东在股东会会议决议通过之日起九十日内也未提起诉讼的，应视为对相关决议无异议，不能再就相关决议提起股权回购请求权之诉。

值得指出的是，本法条虽然就有限责任公司异议股东请求公司回购股权作出了初步规定，但对公司收购异议股东所持股权之后应采取哪些后续处理措施未作出说明，此点与本法第一百四十三条之规定不相称，因此，还有待进一步完善。

实务难题

1．异议股东请求公司收购其股权的合理价格如何确定？

本法条对股权价格的确定方式未作规定，但依据相关国家立法以及所涉行为仍不失合同属性的特点，我们认为，所涉股权价格应首先由提出回购请求的股东和被请求回购股权的目标公司（实际上往往是目标公司的其他股东）通过相互协商来确定。但向法院提起回购请求权之诉的异议股东在起诉时和其他股东已无沟通协商的余地，因此，审判实践中，所涉股权价格的确定多需要借助资产评估机构。

2．法院在审理异议股东请求公司收购股权之诉时的注意事项有哪些？

公司收购异议股东持有的股权必然要支付相应的对价，若支付价款后公司净资产低于公司注册资本，则可能会对公司债权人的合法利益构成侵害，因此，法院在受理、审理此类诉讼案件时，应注意审查以下三点：（1）股东提出异议是否符合本法条规定的情形；（2）若判令公司支付股权价款，是否会导致公司注册资本不足，并酌情决定是否应要求公司比照本法第一百七十八条之规定履行公告程序，以保护公司债权人的合法利益；（3）对诉讼当事人之间明显缺乏对抗性的案件，法院在审理中应对涉案证据的真实性加强把关，防止股东和公司之间恶意串通，以本法条规定的退股形式掩盖逃避债务的非法目的。

案例释评

3．股东以不同意延长公司经营期限为由要求退股获支持

2002年7月16日，原告成为被告的股东出资额为32490431元，占被告总股本的9.75％。2006年1月27日，被告召开临时股东大会，在原告出席且表示反对的情况下，大会通过了将被告经营届满的期限从2004年10月24日延长至2024年10月20日的决议，后经双方协商股权回购事宜未果，原告于2006年4月20日向法院提起诉讼。

法院认为，被告于2006年1月27日召开临时股东大会，在原告出席，且表示反对的情况下，通过决议将被告经营届满期限从2004年10月24日延长至2024年10月20日；现原告作为被告股东，根据我国《公司法》第75条的规定要求被告收购其股权，于法有据，依法予以支持，据此判决被告收购原告在被告处享有的9.75％股权。

综上，公司章程规定的营业期限届满或章程规定的其他解散事由出现时，公司本应解散，股东可以退出经营。持有公司多数表决权的其他股东通过股东会决议修改公司章程，决定公司存续，已与公司章程定立时股东的意愿发生重大差异，应允许对此决议投反对票的股东退出公司，不能要求少数表决权股东违背自己意愿被强迫面对公司继续经营的风险。